![]() 為了消費,城市和鄉村都做出了極大的努力。 今年五月,妹妹從美國回來,我們回到故鄉相見。在出生的村莊,我們再一次和村莊的集市相遇,她在門口朝向集市的一家小賣部買了一些葵花瓜子,而我站在集市上買了一個竹筒粽子吃。對我來說,這次在集市消費的意義非凡——它向我確認了鄉村集市的持久,還讓我重溫了少年時手里攥著五塊錢趕集的場景。 在我的記憶里,故鄉的集市有過幾次重大的位置挪動,但無一例外,它始終都在村莊最核心的位置,不曾偏離。直到現在,村莊的集市繼續按照三八定律如期進行著,根據能夠查詢到的資料記載,故鄉的集市在明末清初就已經出現并且形成了一定的規模。當時,它與方圓幾十里的其他壽光集市一起支撐起人們日常生活所需的幾乎全部商品。 村莊集市屬于流動的市場。通常,集市開始前一晚,臨近集市的村民就會幫一些相熟的遠道而來的攤主在門前或屋后用粉筆或石塊占下攤位。攤位并不固定,不過有一個經年累月促成的大概位置,蔬菜和生鮮出現在集市兩端,中間位置出現的商品則是布匹、工具、水果、香料等其他生活用品。 |
||
![]() 趕集是開放式的消費。 集市既有商業的消費行為,又不止這些。它還完成商品交換之外的人與人的來往,并且來往的主體除了買賣雙方以外,出現在集市上的所有人都參與其中,甚至包括集市所在的村莊里的每一個人。事實說明,鄉村集市對空間的要求不僅僅提供場所就了事,相反,空間以外的隱形秩序決定了鄉村集市的持久與穩定。這種不言自明的需求很容易理解,不可見的鄉村秩序就像統一的度量衡,正是它實現了集市上所有的稱的標準化。 可是,集市對不可見的鄉村秩序的作用往往被忽略。事實上,對中國的鄉村而言,它始終處于封閉的狀態,即使到了現在,鄉村仍然保持著它一貫的宗族排他性,于是,集市就成為鄉村固定對外開放的世界,也是農民與社會互動最直接的方式(在過去甚至是唯一方式)。 盡管施堅雅的六邊形鄉村市場理論飽受爭議,可是恰恰這位用抽象的數學幾何模型定義中國鄉村市場形態的美國經濟社會學家用理論確認了鄉村消費的圓形結構,施堅雅認為六邊形的出現是受彼此擠壓所致,理想的、標準的消費市場就是圓形。 |
||
![]() 集市編織成一張鄉村關系網,這張圓形的網依托于鄉村傳統的秩序,又超越了宗族和鄰里的距離,它的微妙就在于在農民和國家之外構筑了一個風雨無阻的、固定頻率出現的、獨立自主的社會。 與鄉村的集市相比,城市消費首先需要面對的障礙就是空間。一個有趣的悖論是,為了營造提供消費的空間,城市需要建造大量空間封閉的購物中心。就像大多數城市的結構一樣,城市里的消費也是圓形的,它不同于鄉村集市的開放松散,其圓形結構的目的更直接,就是為了掌握并限定消費者。 在物理形態的圓形消費結構之外,虛擬的圓環式消費在城市里越來越普遍;并且,隨著經濟和逐利欲望的發展,消費的控制者已經不滿足購物中心單一的消費圓形了。最近一段時間,很多中國房地產開發商都在盡一切可能打造一條歸屬于自己的完整的消費產業鏈,商業地產之外經營文化旅游、電商的萬達是這樣,王健林就直言只有完整的產業鏈才能提升效益,"哪個行業把產業鏈做完整了,競爭能力就大幅度提升";同樣,三十而立以后向著城市配套服務商轉型的萬科、建設購物中心盯緊中產階級消費的龍湖以及用城市進化先行者和生活方式服務商做餌吸引消費者的世茂,無一不是對消費的圓形充滿熱情。 |
||
![]() 在消費環節,鄉村和城市的態度沒有什么區別。身處其中的人們都渴望消費圓形的半徑能夠越來越長,希望它的觸角能夠無限延伸,這樣不論任何一方都可以從圓形巨大的吸納能力中發現滿足自己需求的內容。 最終的情形就是,傳統的城市化和新型的城鎮化終于讓鄉村和城市走到了一起,它們難得達成一致,在物流、互聯網的幫助和催促下,鄉村和城市互通有無的消費信念逐日增強,無限延長的消費半徑甚至超越了日常的基礎生活。 圓環的鏈條固然可以集中消費,不過這種過度聚集并非萬事大吉。消費好像觸手可及,又好像遠離了實際。朱爾?米什萊在《鳥》一書中就評論過圓形結構的利弊,他用的是鳥的圓形模型。他說,"鳥,幾乎完全球形的鳥,顯然是活生生的聚集所形成的崇高而神圣的頂峰。人們無法看見,甚至也無法想象比這更高程度的統一性",米什萊認為過度的聚集形成了鳥的巨大力量,"但也包含著它的極端個體性,它的孤立,它的交際弱點"。
|
||